阿發的簡單幸福

帶兒子你到大同育幼院早療部，已近一年半。在你畢業前的一個多月，我一直思索著，什麼樣的禮物，送給你及班上導師，是最有意義的？於是開始著手整理，從你踏進大同的那一刻起，每個月份挑選了5-6張照片，親手製成兩本，這一年多來在大同生活點滴的相簿，一本送給老師、一本送給你。

看著你剛進早療部的模樣，再比對著現在的模樣。還真進步了不少！

長庚的急診醫生，初步診斷的結果跟X醫院一樣，也是無法肯定，你是否為單純的熱筋孿。她也擔心，你是否是腦膜炎或細菌侵入引起的。她說X醫院已針對你所有可能的病因，都打上所需要的藥物，目前也只能再做觀察。沒多久後，他們就把你移至兒童急診病床。這時你的模樣像是睡熟了，而原本在外面焦急等待，你媽及阿公阿嬤也進來看你。

　我跟他們說你因打過藥睡熟了，看一下時間也晚上十點多，雖然家裏還有你姑姑陪姐姐，但我還是不放心，我就要你阿公阿嬤先回去。沒多久醫生來到你身旁，撐開你的眼睛，看著你的瞳孔，刺激你的四肢，看你的反應。唉！對我這四年來，陪你往返醫院的直覺來說，你真的不太妙…。

我跟你媽說你暫時是無礙了，但為保險起見，我要把你轉回林口長庚兒童醫院，你媽只含著眼淚跟我說：「爸爸，你要堅強！」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後，回她說：「沒事的，這些年來我也夠強了吧?!我是『海陸的』」。我撥了通電話回家給你阿公阿嬤，說你發高燒昏迷，我今天應該是不回去了，最後要他們不用過來…(雖然我知道他們一定會跑過來…)。掛完電話，我要你媽和你姐在外面坐著休息，而我則走進去急診室內，在你身旁握著你的手，摸著你的臉頰跟你說加油！雖然你還是昏迷，或許聽不到我的聲音。

　我問一旁的醫師，你大概會昏迷多久，他回說藥效的關係不一定，最快也要2-3小時。過了半小時後，你阿公阿嬤真的還是趕來了！我只跟他們說你現在是比較穩定了，但保險起見，我要把你轉回林口長庚。另我跟你媽說：「等等我會要我爸開我的車回去，妳也先跟妳女兒和他們一起走，回去後幫我準備幾樣換洗的衣褲，再帶到長庚給我，我等等會坐上救護車，在一旁陪你兒子。」沒多久後，我就要你阿公把車載著其他人，要他們先回家！

安，本以為你今年開始到早療班級上學後，我就可以放掉一隻手，提早把重心移回我的工作，但看樣子還是太早了！或許你是捨不得我，用一場重病，要我收回那隻準備放掉的手。

　你在我今年生日的前幾天，感冒了！原以為是小感冒，雖有點小發燒，我心想有看醫生，就也不太為意。在我生日前一天，週六的傍晚，想說只是帶出去吃個飯，你也還好吧，沒想到卻又經歷了一場，人生中難忘的回憶。

安！有你之後，你們媽媽常說原來我的肩膀是如此寬，而我總笑著回：『還不是被你們三個操出來的，說不定現在還可以多給一個女人來靠。本來我還覺得自己不夠寬，只能在事業與家庭選一樣。但不過後來覺得很幸運的，這幾年來我還有能力顧好一樣…..。ㄏㄏ！況且十八年前就選錯了，婚前雖還差點跑掉，但還是沒跑成(大概胖到跑不動了…殘念！)，而且我只要是自己做的決定，怎會怨別人！』而姐姐妳，總是會插上一句：『算你倒楣！』，我也總是笑笑的看著妳說：『如果我倒楣，接下來會換誰倒楣啊？』

有了安後，我真的改很多。開車幾乎已不再飆車，連開在高速公路上，也頂多時速開到100公里(這五年來，我大概只收過一、兩張罰單吧！)。當開在路上，也鮮少再搖下車窗對那些不良駕駛『ooxx』。對惡意或挑釁的車輛，也不再回應。我好像變怯懦了！總會想到還有你們。(當然還是有少數幾次，差點壓抑不住脾氣，妳媽總是在旁提醒，想想你們！)

　我想目前說幸或不幸，我還是覺得太早了！當初你提早來到這個世界時，我是曾想放棄你的。那時我覺得如果讓你留下，不見得往後對你是公平的！我從不認為不想結婚生小孩的人是不負責任，畢竟如果覺得自己無法擔起日後應付的責任，不如不要。

安！這些年來，每天到處帶著你往返穿梭幾間醫院的復健科，不少的老師及復健同學的家長，都認為你很幸運的，擁有我這麼一位愛你的爸爸。我是覺得你是幸運的，但卻不是因為你遇到我的關係！是因為你一路走來，遇見了無數的貴人。我們家所有的成員也是幸運的擁有你，因為你的出現，改變了所有成員。阿公、阿嬤、爸爸、媽媽、姐姐及姑姑，而那改變都是正面的！

　你一出生，就遇見你人生的第一群貴人。朱醫師、林護理長，及青艷、閔翎、秀姍、銀蘭、麗芸、麗裙、惠英、秀青、盈引、容君、美雲、貽雯、春梅....等10多位的護士姐姐。是他們讓你從生死關頭，在重度加護病房一個多月的日子中，無微不至照顧你，你才可以平安的離開，沒被老天招喚去。因此你也比別的寶寶還幸運，在一出生就擁有除了家人，還有另一群人的關懷疼愛。(你出院後，每當回診或每年的早產兒回娘家時，我們都會帶你回去打招呼，她們看到你進步成長的模樣，他們更是發自內心的開心！)

當你母親對我說：「留下就有希望」，到我下定決心留下你時，我心中也已經浮現出所有最壞的情形。加上這些年經歷的事情，心境上的我已不像以往，對子女有那麼深厚的期望。當下只平凡希望，家人一切平平安安。而你的名字，就是因如此的被我取為「家安」。雖你的名字看似平凡看似理所當然，但或許你有一天會發現，在這價值觀混亂的年代中，這會是如此的不簡單、也如此的理所不當然。

　身邊有些人認為我看得開，很樂觀，其實至從你哥離開後，我看待任何事都是很悲觀的。人如果能把凡事當作理所不當然，或許，對所有的人事將會更懂的珍惜。例如：親人沒有理所當然的要對你好，看看新聞常上演的子弒父母，父母虐童致死的消息，所以我們家很幸福；遇到好的朋友，你要很感激，遇到不好的，要覺得理所當然，這年頭親人都不見得會對你好了，更何況是沒有血緣的朋友！那就不用太計較了。

安！小太陽離開後，本來就不太想生小孩的我，更加認定不會再生小孩。我雖有想過要去結紮，但卻遲遲未去（說真的要讓男人自己那挨刀，還真.........)。就這樣拖了三年，我不小心又把你媽肚子搞大了(唉！各人造業個人擔)。當知道懷你的時後，你已兩個月，而且是狀況不太對，你媽才知道她又懷孕了！（也真是夠神經大條的）

本來我是不太想讓你媽把你生下來的，畢竟我不想再重來一次，那段難熬的日子。但這些年來你阿公、阿嬤渴望男孫的心情，姐姐孤單的身影(她一直跟我說想要一個弟弟)、你媽那所承受的無形壓力（縱使我跟她和你阿公、阿嬤說過數次，我是獨子及長孫又如何？我覺得在這年代還一定要生男的，這是很可笑及大人的自私罷了！）

2003年我才30出頭，當時姐姐妳也有4歲了，你們的母親也已懷孕4個月，她偶有出血狀況，但經過醫生診治認為是肌瘤的關係，囑咐我讓她多休息就好，並且不要提重物。但由於我常忙錄於工作，生活作息相當的不正常，對此事卻不以為意。

直到某一天，你們母親忽然驚慌的告訴我看到血塊，我才驚覺事態嚴重，於是趕緊把她送往醫院。經醫生確認後，她需要住院安胎。從未在醫院住過的我，在陪同她的那幾週才真正體認到，為什麼懷孕中的母親總是容易感到不安（但那時我卻還未警惕於心）。在婦產科病房中，充滿了不安的準媽媽們，大家狀況差不多，擔心早產、小孩保不住…..等問題，唯一差別只在於懷孕的週數的不同。在經過幾週的安胎後，醫生幫我們轉往一般病房持續觀察，但此時我心情也開始焦燥了起來。

(20091206-0630的忠孝橋上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