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發的簡單幸福

所有的親人中，除了父母外，我最敬愛的人大概就是外公、外婆了！我父親小時就喪父，他的母親在我還沒出生時也離開了，所以對我來說，未曾和爺爺或奶奶在感情上產生任何羈絆。我常和老婆提起，若說讓我印象最深最美好的童年回憶，不是30年前在國小四年級時，就去日本剛開幕沒多久的迪士尼樂園玩，也不是小學就擁有電腦和一些昂貴的合金玩具，腦海反倒是浮出在南部鄉下的外公外婆，在外公外婆家住上一陣子的回憶。坐馬車牛車、餵牛吃草、田裏玩、抓青蛙…，到了吃飯時間，外婆知道我愛吃肉，總拿個碗公盛飯，淋上滿滿又香噴噴的滷肉燥，再夾上幾條她自己灌的香腸後，就可看到一個好像是餓鬼投胎的小孩，連扒上好幾碗。我後來也和外婆開玩笑的說，人家說吃飯會想念媽媽的味道，但我想念的總是『阿嬤的味道』。

近十多年，家中實在發生了不少事，父親畢生積蓄被親友倒光，自己和老婆經歷了一次流產，一次小孩早產在重度加護病房三個月後，就當小天使去！多年前外公因小中風而個性丕變，也因這樣惡化相當快，不到幾年就離開了。而在離開的當下，我現在的兒子才早產不久，又腦出血且在重度加護病房插管治療中。外公出殯的前一天，父母在南部鄉下，要我不用趕下去送他最後一程，因為我兒子還在重度加護病房，擔心我路上分神又趕時間，反會出了意外。但當天凌晨，我還是選擇開車趕下去送外公最後一程，畢竟他曾是我最敬愛的阿公。當天匆忙的南下，短暫停留了幾個小時，就又匆匆的開車趕回台北。下去時，腦中一片空白，但回程時，腦海中卻浮出許多，我人生30多年來一幕一幕的畫面，或許因此，我在北上的沿路，對自己人生有更深的體悟：有生就有死，有陰就有陽，凡事有因果；人的生命不在長，而在是否充實無憾；把生命浪費在重要美好的人事物身上…不要生氣、抱怨、解釋，對你人生毫不重要的人事物身上，那會真是白白浪費了！

或許也因為這樣，我回顧過往的自己，容易生氣對人發脾氣，表面上想把對方踩在腳下，其實是在掩蓋逃避自己的無能，或無力改變罷了！也或許有這樣的體認，當回過頭面對兒子當下的狀況時，腦中反倒清晰許多，什麼才是最重要的。

外公因小中風而個性丕變，這樣的狀況親友中也有數個案例，加上和兒子身處早療環境也好多年，很能體會主要照顧者所面對的問題。我對老婆常說，工作事業再怎有成就，也不能證明是一位有生命力的強者，往往要等生了重病，或有了惡疾後才會知。看到不少生性原本樂觀的人，或工作小有成就的人，在中風後，選擇逃避，甚至每天把氣發洩在主要照顧者身上，親友中也曾發生過主要照顧者後來自殺的。

外婆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，另在我有記憶以來，印象中她個性溫和也愛笑，但外公中風後她笑容變很少，也猜得出她應承受了不少負面情緒。外公離開後，又發生了些事，她笑容好像變得更少了。近一年又因故，她需長時間離開，這輩子她幾乎未曾離開過幾次的老家，轉由她女兒們(各阿姨們，含我媽)，大家輪流照顧她。但也看得出她在離開鄉下後，更顯得每天心事重重、悶悶不樂。

剛好近幾個月，外婆到家中來住一段時日，我也正陪小孩放暑假。我老媽怕外婆年事已高，又行動不便，不敢帶外婆出門，怕出門萬一有個閃失，她無法對其它姐妹交待，每天只帶外婆在社區樓下走走。但我外婆有一位不怕死的外孫(指我)，剛開始老媽面有難色，外婆也說不要，但我還是堅持，要帶她們和小孩出門走走。我總是對老媽和外婆說，關在家只會退化更快，關在家只會想一些有的沒的，何況外婆在鄉下待了整輩子，到市中心都沒幾次，不用說到台北，連賣場都沒逛過…。(沒到過賣場，沒在都市逛過，很多我們覺得平常的地方，她有如劉姥姥進大觀園，睜大眼睛感到驚喜)

外婆很客氣其實想法很傳統，心中總認為不應該讓女兒們，甚至外孫來照顧她。幾次出門沿路上，她總是對我說好幾次，她造成我媽和我負擔，很過意不去。我總說是剛好我放暑假陪小孩，本來我就會帶他們出門走走，他們關不住順便給小的當復健，不然我不在也只會整天看電視。

另我也只敢帶妳(我外婆)到地下街﹑各賣場走走，輪椅是各家賣場可以免費借，不用錢。推輪椅那會累！要我媽推，也剛好讓她運動運動，不然妳那麼瘦，連我女兒才要國三都比妳重，而妳女兒(指我媽)那麼胖，妳怎會是負擔?!不讓她(我媽)瘦一點讓妳胖一點，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妳被女兒”苦毒”，女兒卻自己吃很好。語畢，見到我外婆久違的笑容，不過老媽倒是賞了我一對白眼…哈!

其實，後來我也對我外婆說，我倒也不是完全只為她，我也是要做給我的子女看，人都會老，也都會有行動不便的一天。看樣子妳的曾外孫，這兩個都看進去了，到賣場會主動要幫妳借輪椅，幫你扶輪椅，小的(我兒子)還要幫妳弄腳踏板，這還要留給他做，不然他會生氣…。很多是用說教，或金錢所買不到的…